笛子是中国是最富于艺术表现的民族乐器之一,以笛声抒情的诗句很多,且似乎篇篇都是佳作。现推荐两首,一悼古、一思乡。
题宣州***寺水阁阁下宛溪夹溪居人 杜牧
六朝文物草连空,天淡云闲今古同。
鸟去鸟来山色里,人歌人哭水声中。
深秋帘幕千家雨,落日楼台一笛风。
惆怅无日见范蠡,参差烟树五湖东。
登临怀古是文人的老把戏,杜牧的这首诗更有一层原因在里面。这首诗写于开成三年,是杜牧游***寺登水阁时的所见所闻及触景所发。当时杜牧任宣州团练判官,这是他第二次到宣州。八年前,沈传师任宣歙观察使的时候,他曾在沈的幕下供职。一晃几年过去了,故地重游,自然加深了杜牧人世变易之感。客观世界是恒久存在的,而歌哭相迭的一代代人生却是有限的,这使诗人沉吟和低回不已。
最欣赏“鸟去鸟来山色里,人歌人哭水声中;深秋帘幕千家雨,落日楼台一笛风”这四句诗。飞鸟来去,出没在敬亭山色的掩映之中;百姓夹居在宛溪两岸,上演着人世的悲欢离合。深秋时节,细雨密密,像给家家挂上了雨帘;落日时分,夕阳掩映着楼台,在晚风中送出悠扬的笛声。明丽、爽朗与低回、惆怅交织在一起,却毫无违和之感,充分体现出杜牧诗歌的所谓“拗峭”的特色。
春夜洛城闻笛 李白
凉州词二首·其一(王之涣)
黄河远上白云间,一片孤城万仞山。
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。
诗中“羌笛”一词,让读者对边疆战场凄凉悲壮的场景有了无限的想象空间……
《春夜洛城闻笛》唐.李白
谁家玉笛暗飞声,散入东风满洛城。
此夜曲中闻折柳,何人不起故园情。
《凉州词》唐.王之涣
黄河远上白云间,一片孤城万仞山。
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。
《梦江南》唐.皇甫松
兰烬落,屏上暗红蕉。
闲梦江南梅熟日,夜船吹笛雨潇潇。
笛,作为一种人为创造的吹奏乐器,不仅是一种传递声情的器乐,更以声调变化将生命情感的节奏直接作用到人,使笛声与归乡怀旅、孤寂感伤、淡雅云隐、豪迈豁达等多种情感在听觉感官的渲染下彼此交融与迸发。
继而,南北朝众多诗人开始在诗中引人“笛”之意象,如庚信的诗中,大量出现此类诗句:
宁思玉管笛《周宗庙歌 皇夏》,共将长笛管中吹《杨柳歌》,羌笛断肠歌《拟咏怀七》,笛韵平阳坞《对酒歌》,唯有龙吟笛《对酒诗》,短歌吹细笛《幽居值春诗》,空闻吹笛悲《寄徐陵诗》,唯有山阳笛《伤王司徒褒诗》。
鲍照:笛声谢广宾《白云诗》筝笛更弹吹《代堂上歌行》
到了唐代,众多的文人骚客、诗歌大家都以其自身独特的偏好,地将笛声涉入诗歌,构成了笛声在唐诗里意象地不断地拓宽与完满。
通过诗人的情感的融入,笛声在诗人的催化下,将情感沉淀的萦绕,从而最终实现笛之“象”与“意”的和谐统一。笛声幽咽在不同的时空,其情感内涵也随之而不断升华,最终形成了边塞思乡、忧寂感怀、思念怀情、田园清趣四类表象。
高适的 《塞上听吹笛》:
“雪尽胡天牧马还 ,月明吹笛 戍楼间。借问梅花何处落?风吹一夜满关山”。
在中国古典诗词中,笛声常常是与离人思乡联系在一起的。
这种联系最早出现于乐府诗中:“上马不捉鞭,反折杨柳枝。蹀座吹长笛,愁杀行客儿”(汉乐府《横吹曲辞·折杨柳歌辞》),笛声引起了行客离开故乡的愁思之情。继而,北朝诗人庾信的诗中,也出现了类似的诗句:“榆关断音信,汉使绝经过。胡笳落泪曲,羌笛断肠歌” (《拟咏怀诗二十七首》),如泣如诉的胡地音乐触发了诗人久滞他乡、渴望南归的乡思乡情。
南北朝时期,“山阳”为魏晋之际竹林七贤旧游之地。七贤中的嵇康被司马氏***后,向秀重过旧居。听到邻人吹笛,因而想到昔日游宴之乐,作《思旧赋》,其《思旧赋》日:“昔李斯之受罪兮,叹黄犬而长吟。悼嵇生之永辞兮,顾日影而弹琴。托远遇于领会兮,寄余命于寸阴,听鸣笛之慷慨兮,妙声绝而复寻。停骂言其将近兮,遂援翰写心”。闻笛感音,追思旧友,这一表情模式为后人提供了悼友时每多提起的一个惯常话题。诗人们表达思友悼故之情时,常化用此典故。从此“笛声"更是被赋予怀人、思旧的内涵。
唐时期,随着音乐的盛行,笛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诗篇中,王维《陇头吟》中有“陇头明月迥临关。陇上行人夜吹笛。关西老将不胜愁,驻马听之双泪流”,沈彬《塞下曲三首》中有“月冷榆关过燕行,将军寒笛老思乡”,岑参笔下写着“晓笛别乡泪,秋冰鸣马蹄”(《从早发奄奢怀终难别业》),王昌龄诗中也咏着“更吹羌笛芙山月,无那金闺万里愁” (《从军行七首》),笛声作为音乐直接诉诸感情,最能迅速打动人心。闻笛思乡成为征人戍卒一种普遍的情感反应。
李白《春夜洛城闻笛》。“谁家玉笛暗飞声,散人春风满洛城。此夜曲中闻折柳,何人不起故园情?"听到玉笛吹奏《折杨柳》的乐曲,幽怨的笛声使他油然想起离乡时友人折柳送别的情景,从而生发出怀念故乡的情感。刘禹锡《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》“怀旧空吟闻笛赋",就是用“笛"意象表达他对永贞革新的领袖王叔文的怀念。
“闲梦远,南国正清秋,千里江山寒色远。芦花深处泊孤舟,笛在月明楼。”(李煜《望江梅》)国破家亡的李煜被掳到北方后,在身陷网圊之际怀想家园,自然也想起了月下的笛声,这月下的笛声即寄托和象征着乡愁。触目伤情,感时伤怀,也是笛声倾诉不尽的情思。
“剪雨裁烟一节秋,落梅杨柳曲中愁”(《笛》),张关的笔下,笛曲折杨柳抒发着作者的伤春情怀;“残星几点雁横塞,长笛一声人倚楼”(《长安秋望》),赵暇的诗中,笛声浸润着作者的悲秋之思;“寒山吹笛唤春归,迁客相看泪沾衣”(李益《春夜闻笛》),诗人感笛唤春归,诉迁客谪迁失意之悲怨。在那些感今昔巨变、发怀古幽思的诗作中。笛声意象也承担着重要的角色:“怨笛谁家,***歌罢更憔悴”(杜文澜《台城路·秦淮秋杉》),哀怨的笛声,凄凉的《玉树***花》曲调令词人感秦淮今昔沧桑巨变。思自身之落魄飘零。“流水空祠牛弄笛,斜阳废馆风吹瓦”(陈维崧《汴京怀古十首·夷门》),哀哀流水、淡淡斜阳与凄凄笛声共同渲染出空祠的荒凉、凄寂,抒发了诗人缅怀故迹的悲怅之情。
台湾现代诗人席慕蓉在她的一首名为《乡愁》的散文诗中这样写到:“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,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⋯⋯”席慕蓉以月下笛声象征和寄托一种乡愁。笛声是那样的凄清、幽婉、缠绵,它启开了人的心扉。撩起了诗人故园昔日的眷眷情怀,拨动了多少游子羁思的眷眷心弦。
“曲终时引肠断声。中有千秋万古情”,笛声意象在无限的空间和里汇聚着无边的情感意味。聚集着多种多样的审美形式。作为经典的意象.它聚集着中国古代诗人的内心情感和人生命运的因素.见证了他们的欢乐和悲伤。当我们聆听笛声时.就仿佛短暂间了解重温了历史,刹那间感受到了古代文人丰富细腻的情思,体味到古典诗词的永恒和无限魅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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